一位八旬老人的二十五年求医路

去年的一个星期四上午，我照例门诊，临下班前，来了一位老者。

“秦医生，你好！还认识我吗？”

我抬头一看，清瘦的面庞，苍老的容颜，似曾相识。

“唔……您是？”我的大脑如同X光机般地扫描起来。

“我是ZX呀！”

ZX，哦！一个记忆深刻的名字，我怎么会忘呢！

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叶，我刚刚参上白大褂。病区来了一个胆囊结石病人，这本是一个极普通的手术，谁知病人在做了胆囊切除术几天后，因为胆管坏死又开了第二刀。后来反复发炎、黄疸又开刀，最后请了上海教授来，放了一根“U”形橡胶管，一头通过肝脏，另一头通过胆道引出体外，反复拉移管子，清洗换药，历时一年半才出院。

那时候我刚出校门，临床经验匮乏，加上又不是我的床位，没机会上手术台亲临体验，教科书上也没有介绍“U”形管，所以，病人住院一年半，我始终没搞清楚病情，就像只知1+1=2的幼稚园学生，根本看不懂大学中的积分微积分一样，只觉医学的高深和自己的恍惚。

二十多年中，我一直没有再见到这个病人，但常常想起他，尤其随着我对胆道复杂性的不断了解，每每遇到相类似的病例时，他总会出现在我脑海，像一个善意的老师，谆谆教导我手术注意事项。

我料想这二十多年，他应该过的不平静，胆管炎会不断骚扰他，并且越来越重。经过检查，Z老先生的胆道果然已经堵塞，所以，才会不断腹痛、发热、黄疸。

经过几天消炎利胆治疗后，Z先生病情缓解了。但是这仅仅是表面现象，好比近乎堵塞的下水道，用“皮老虎”吸一下，看似畅通却不能最终解决问题，惟有机械疏通，甚至需要撬开地砖重排管道。Z先生对手术非常惧怕，选择出院休养。

近一年来，Z先生来找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，医院几进几出，最近因为每4-5天就发热不得不又住院了。

核磁共振检查显示他的胆总管不通并已累及上游的左右肝管及分支。由于左右肝管生长在肝组织中，手术中打通左右肝管是非常困难的。若手术只解决处在肝外的胆总管，短期内可以解决问题，但不久的将来，他必然会旧病复发。彻底打开左右肝管是解除病人痛苦、挽救病人生命的唯一途径，但这样的手术风险实在太大。怎么办？何况早期的手术并非我开，有必要为他冒险吗？

我犹豫不决……

一个79岁的耄耋老人，反复多次手术，二十五年的腹腔炎症，能大动干戈吗？手术发生意外怎么办？

但是，Z先生已患疾病二十五年余，还能让他再拖下去吗？难道就让他听天由命！

对于一个生命，我们将如何做出决择。这是我从医二十多年来，面对过的很多次艰难选择，这一次，难上加难。

我不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，我将我的想法与老人以及他的亲属进行了沟通，他们的信任给了我信心。前天，我果断地站在手术台上，打开Z先生腹腔，里面广泛粘连，我先在杂乱无章中慢慢理出头绪，然后决然地切除肝方叶，从而充分地暴露出狭窄的左肝管、右肝管及其二级分支，将狭窄至几乎不通的肝管逐级切开，整形至3CM，清除干净肝内的结石，再用小肠与肝管做了一个3CM的大口径吻合口。这是我准备的五套手术方案中最彻底的一套。

手术很顺利，无需输血，昨天，我去查房，老人笑眯眯。但愿这次手术能使老人恢复健康，安享晚年。

2011.4.22